如何认识城市经济转变发展方式
我国国民经济活动的主要区域和空间载体在城市，城市经济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国民经济数量与质量的变化，因此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关键是城市，尤其是城市中心区在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中处于最前沿的位置。认识和探讨城市中心区的经济发展规律，对于探索我国整体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具有重要意义。
一、现代大都市中心区的经济特征
现代大都市的形成，是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成熟的标志。现代化早期，城市与工业经济有着密切的联系。随着经济的成熟，土地价格急剧上升，住房价格上涨，城市生活成本提高，加上环境保护意识的增强，工业生产的条件逐渐不利，要求城市经济与社区形态转型，城市经济逐渐从以工业经济为主转向以服务经济为主，服务业成为城市经济的主导产业。因此，现代大都市是以服务经济为主体形态的人类经济活动空间，它的基本特征是：
1.第三产业在经济结构中的比重上升，服务业就业人口的比重也随之上升。现代大都市早已不再有第一产业的生产活动，第二产业的生产活动也基本退出了都市区，能够保留下来的只能是占用土地空间很少的一些高科技工业企业，第三产业成为都市区的基本经济活动。世界许多现代化大都市，以及我国的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都市，其中心城区的第三产业都占经济结构的80%以上，如果把政府管理活动也作为第三产业统计，那就要占95%以上。与此相应的是就业也必然是以服务业就业为主体。服务业的白领和蓝领职业群体基本替代了传统的产业工人阶级，成为城市经济活动的主要劳动者。而服务业人力资本构成的提高，使服务业的普通劳动与管理劳动的界限日益模糊。
2.经济活动要求最集约地使用土地空间。都市中心区的土地价格依据土地级差地租规律形成，非常高昂，因此只有劳动生产率和投资回报率高的服务业才能立足，而且只有最集约地使用土地空间才能降低成本。现代中央商务区（即CBD），如纽约的曼哈顿中心区、伦敦的金融城区等，就是都市经济最成熟的城区形态，它们基本上已成为人类空间最集约的经济增长地域。在我国城市经济的发展中，有所谓“楼宇经济”、“总部经济”的提法，反映的就是都市经济要求集约利用土地空间的特征。
3.生产投入要求资本与知识要素密集，产出只以价值量来衡量。在都市中心区的生产投入中，货币资本投入固然是最重要的，但体现为科技手段和知识要素的设备、人力资本也同样重要，因此中央商务区和“楼宇经济”实际上是要求以货币资本和科技知识来替代土地资源的经济，没有足够的货币资本和科技知识难以实现最集约地使用土地空间的目的。由于城市经济以服务经济为主，服务产品是主要的产出内容，但服务产品往往没有物理形态，没有实体外观，它的使用价值难以用数量单位来衡量，因此，服务产出的衡量单位只能是价值量，这就使都市经济成为货币经济和虚拟经济的生产中心，货币经济和虚拟经济成为都市经济的基本形态。
4.为了最集约地使用土地空间，非生产人口居住率下降。都市中心区最集约地使用土地空间的经济含义并不是建筑学中的“容积率”的概念。建筑学中的“容积率”指的是盖房子的密度，而这里讲的最集约地使用土地空间指的是一种“经济容积率”，它要求在所能承载建房密度的空间中得到最高的经济产出。也就是说，假如每个楼宇都是服务经济的生产车间，那么整个都市中心区就是服务经济的“工厂”，而单纯作为住宅的房子，就像“工厂”的“宿舍”，是没有产出功能的，因此，它的面积应当控制在最低限度。在现代化大都市中心区，特别是中央商务区，单纯的住宅的面积是受到限制的，这就导致了该区域非生产人口的下降。这里的居民主要是与生产有关的人口，或者是具有投资象征意义的居民。
5.消费向生产型消费和区外消费转化。随着都市中心区非生产人口的下降，这里的消费形态也随之转型。与居民生活消费相关的区内消费类型逐渐退居次要位置，或者转型为商务消费、会议消费等生产消费形态。与“楼宇经济”功能相关的生产消费和区外消费的类型和内容不断增加，对中间投入品的消费，对各种相关服务产品的消费以及对知识、信息的消费等将成为都市中心区的主要消费形态。即便是大型百货这类最典型的居民消费类型，也都增加了商品信息消费与配送服务等功能，从而有别于其他区域的商业零售业。
总结以上特征，我们可以得出的认识是，城市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实质是提高每个土地单位面积的经济产出，即生产总值和税收，为此应当提高“经济容积率”，降低非生产人口。我国城市经济在实践发展中已经提出了税收“亿元楼”的概念，就是反映了提高土地单位产出率的要求，但是只靠一个“亿元楼”是不够的，需要更多的“亿元楼”，这就要求提高“经济容积率”。
二、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和生产性服务业
从历史的纵向看，服务业分为传统服务业与现代服务业，两者最根本的区别是生产手段、经营方式、企业组织和生产效率方面的极大差别。现代服务业是指在工业化比较发达的阶段产生的那些依靠高新技术和现代管理方法、经营方式及组织形式发展起来的，主要为生产者提供中间投入的，知识、技术、信息相对密集的服务业，以及一部分由传统服务业通过技术改造升级和经营模式更新而形成的现代服务部门。
从横向关系看，服务业分为生产服务业、生活服务业和公共服务。生产性服务业是直接或间接为生产过程提供中间服务的服务性产业，其范围主要包括仓储、物流、中介、广告和市场研究、信息咨询、法律、会展、税务、审计、房地产业、科学研究与综合技术服务、劳动力培训、工程和产品维修及售后服务等方面，但最重要的是信息服务业、现代物流业、研发服务业、金融与租赁服务业等。
我国服务业的发展不仅存在总体水平滞后问题，结构也不合理，过于依赖生活性服务业，生产性服务业发展落后已经成为产业结构调整与优化的主要制约因素。
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主要应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1.逐渐打破垄断、建立有序竞争市场。生产性服务业的市场准入门槛普遍高于工业，管制过多、市场化程度低的问题较为突出。一些行业至今仍保持着十分严格的市场准入限制，所有制结构单一，造成服务业部门只依靠国有经济部门投入，社会资源流入不足，而且弱化了市场机制和竞争机制的基础性作用。
2.改革企业经营管理模式。我国无论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服务生产的社会化、专业化程度都不高。受外部环境不良和自身素质的影响，相当多的企业还在采用传统以至陈旧的生产模式，实行“大而全”或“小而全”的经营管理模式。对比国外各类服务企业，外购服务已经成为企业缩减成本的主要手段，我国企业生产经营模式急需改革。
3.事业单位改革。我国许多事业单位事实上承担了许多生产性服务的功能，但没有市场化，削弱了微观主体和市场发育的潜力。行业协会转型是发育微观主体的一个现实途径。要变官办为民办，变行政协调为服务协调，变管理收费为服务产品交易。
4.完善利用外资的方式。外资制造业中加工型、出口型、生产型企业居多，而且大多属于跨国公司全球生产组织体系中的封闭环节，产品线和产业链延伸不足，呈现“二少一多”特征，即外商投资企业对本地金融机构的信贷服务需求少；产品设计、关键技术、零部件依赖于进口，对本地研发或技术服务需求少；产品直接出口多，而且多进入跨国公司营销体系。此外，外资制造业所需的高级管理人员培训、物流服务、法律服务、广告策划、市场调研等商务服务，也表现出明显的外向化特征。因此，要更多地吸引外资进入与生产企业相关联的服务领域，加快服务业利用外资的步伐。
三、都市中心区加快发展要处理好的几个关系
第一，规划指导与修编规划的关系
城市规划是人们按照城市经济、社会和人文发展的要求对城市自然环境和生态空间进行布局设计和功能配套划分的综合思维的结果。但是，一定时期制定的规划往往反映的是当时的认识水平，因此具有历史局限性，修编规划是正常的。修编规划要处理的关键问题是应正确认识和反映都市中心区人口居住率下降的规律性与经济产出空间增长的规律性，这是大都市发展的必然趋势。因此，从地产形态上看，是住宅形态的用地空间减少，商业地产形态的用地空间增加。这往往是修编规划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其次是空间经济产出的集约化趋势对行业的选择和对生产、消费方式的选择。规划应反映出单位空间产出的最大化要求对行业的选择，因此必然是劳动生产率和资本回报率最高的那些行业或企业成为新规划落地的对象，其生产和消费方式的特点也应在规划中得到反映。接着还要考虑的问题是要素密集化的要求。承载技术与知识要素的物品和劳动力对生产、消费的需求要在规划中反映。
第二，中心区规划与全市规划的衔接
如果我们把都市中心区形容为服务经济的“工厂区”，那么它与全市地域的规划关系就是生产区与生活区以及其他功能区域的关系，二者之间需要紧密地衔接。特别是全市的交通与基础设施发展的现状与未来，对中心区规划有重大影响，也对各种功能区域的规划有重大影响。区域规划的修编要充分考虑到这一点。
第三，土地集约与资本投入的关系
都市中心区是资本要素密集的区域，其土地利用要求愈集约，资本替代要求就愈高。因此，资本替代要求实际成为中心区土地集约利用水平的决定因素。某个城市的中心区土地集约利用水平高，就必然意味着资本投入强度的提高。近几年我国虽然投资增长速度不慢，但服务业的资本形成仍然不足，仍然要加大投资力度，特别是对现代服务业与生产性服务业仍然要大力投资。引导社会资本的投入包括引进外资和民营资本，在应对从紧的货币政策的过程中，应更加重视别的投资渠道，如对土地资本增量的开辟、私募股权投资方式等。
第四，货币投资与知识技术资本的关系
都市中心区无疑要重视货币资本投入，但更要重视知识技术要素的引入。只有货币资本和实物资产，还不足以使经济产出达到最大化，相应的技术和知识要素的投入，才能使中心区的产业具有活力。因此，行业的引导与技术知识要素的引入应该统一起来。要通过设立研发机构、技术服务机构，形成技术市场；通过设立各种传媒机构，形成新兴文化产业；发展教育与职业培训，形成知识技术要素的生产与流通新机制。
第五，物质生产与非物质生产的关系
在都市中心区，物质生产和产品的比重日益下降，非物质生产、虚拟经济、货币经济比重上升是必然趋势，其中，精神产品的生产和商业化，成为非物质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第三产业发展的重要内容。随着城市文明程度的提高和产业结构的调整，精神产品的生产、流通和消费在城市经济与社会中的地位愈来愈重要，精神产品的创造性、创新性与物质产品一样愈来愈成为人类文明的标志和城市活力的标志。因此，文化产业在都市中心区占有重要的位置。
第六，经济特点与公共管理的关系
上述经济现象与特点决定了中心区公共管理与公共服务有别于非中心区，不仅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有别，政府机构也要相应调整。即政府对经济活动的管理对象主要是服务经济，对市场的调控对象主要是服务业市场。如何规范城市服务经济市场，促进现代服务业发展，达到转变经济增长和发展方式的目的，是我国城市经济管理的新挑战与新课题。同时，社区管理也有待创新。新型的社区管理要覆盖经济与社会。原有的以公有“单位”的人事制度为基础的社会组织化结构已经被破坏或日益不健全，社会组织化水平相对下降，这给城市管理带来很大的挑战。为了保持社会稳定，必须创造新的社会组织化体制和管理机制，这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环节。强化街道、社区的社会组织化管理功能成为未来的发展趋势，也是实现城市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管理体制保障。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财政与贸易经济研究所所长)